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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當代抽象藝術大師朱德群對談
秋日的美學散步


做為進入法國最高學術殿堂的首位華裔藝術家,朱德群以中國美學背景登上了巴黎的前衛藝術浪潮,東方意境的抽象繪畫語言不論在藝術史或是藝術市場上都獲得極高的地位。而在收藏家馨昌電子鄧傳馨的熱情召集下,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行的《朱德群八十八回顧展》,一舉囊括海內外難得曝光的私人收藏以及史博館的典藏,為了能讓讀者更了解這位藝術大師,La Vie巴黎特派員特別拜訪藝術家並作深入的美學對談。

文、攝影◎陳翠霏 圖片提供◎馨昌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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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秋天的天氣常讓人有意外的驚喜,尤其在全球暖化、生態不平衡的原因下,近幾年來的夏天總是不太起勁的炎熱,人們便將希望寄托在夏季之後。很幸運的,巴黎人所期待的秋日虎,就在採訪畫家朱德群先生這天,被我遇上了。

從巴黎市中心搭乘地鐵,再轉搭巴士到巴黎近郊塞納河畔的維蒂市(Vitry-sur-Seine),身後的巴黎遠景被夕陽的餘暉染得一片金碧輝煌。走進朱德群家的巷子裡,一棟棟獨棟的房子各有特色,在此安居的大多為西班牙或是葡萄牙的移民,他們是因為夢想而選擇定居法國,而朱德群則是因為法國巴黎這個藝術大熔爐,讓他所專注的繪畫生命得以開花結果,並寫下無人可及的輝煌紀錄。

當異地來的人們還在吃力的適應法國不同文化的衝擊與語言障礙時,朱德群早就以他的繪畫天份與法國的藝術界產生了化學變化︰來法國的第二年以《景昭肖像》參加頗負盛名的巴黎春季沙龍得到榮譽獎,次年繼續參加春季沙龍且還跳級得了銀獎,不只如此,朱德群也是兩百年以來,首位華裔藝術家進入法國最高學術殿堂,獲選「法蘭西美術學院院士」( l'Académie des Beaux Arts),更在2001年同時獲頒法國教育部的騎士棕櫚勳章,以及象徵藝術最高成就獎、由前法國總統席哈克親自頒授的榮譽軍團騎士勳章。如此至高的榮譽與成就,他是怎麼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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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是這一生歷程的寫照

剛找到朱德群的家,探了頭望進去有條白石子鋪成的幽靜小徑,穿過大門走進庭院,院內的一個中型的現代雕塑被粉紅玫瑰包圍著,我知道這是他法國好友,同時也是法蘭西學院院士的雕塑家阿爾伯.費侯(Albert Féraud)的作品。

走進大廳,牆面上掛了許多不同類型的畫作,有油畫、雕塑、中國水墨與書法。朱德群解釋說,許多畫都是畫家互相喜愛對方作品所贈予的,其中除了阿爾伯.費侯的雕塑,還有杭州藝專時期同學吳冠中的水墨畫。整個廳內的擺設,讓我有置身於畫廊或美術館的錯覺,或許和傢具的擺設有關,也或許是因為牆上的這些畫個個皆是極品的緣故。

看著吳冠中的畫,朱德群說起了他青少年時期的求學經過與在杭州藝專所深受的影響。我想這應該不是巧合,從當時的藝專校長林風眠、潘天壽、吳大羽到現今的李可染、吳冠中與世界級的趙無極與朱德群,為什麼從杭州藝專出來的師生,可以在藝術界佔有一席之地與極高的成就?「杭州藝專共有六年的藝術課程訓練,當時其他學院派所傳授的大多以保守的寫實風格為主,但當時在歐洲,印象派、立體派或是野獸派都已經開始萌芽,而至今這些派別尤其是印象派,已成為藝術史上重要的主流。而當時的杭州藝專所傳授的正是較偏向於印象派的,也就是因為教學方向正確,才讓學生與歐洲的藝術同步,這點是很重要的。」

杭州藝專在當時並沒有分西畫與國畫組,國畫一星期只有幾個鐘頭的研習課,其餘的時間幾乎都在研習素描技巧,或是以西畫為主要練習課程。但當時在學校,同學們並不了解自己所研習的西畫,是屬於什麼流派的西畫,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在當時的杭州藝專所遇見的老師如林風眠與其他教授所傳授的方向都非常的正確,比較其他藝術學校,杭州藝專所傳授的正是與世界藝術相銜接、且近乎同步印象流派。

但是,是什麼樣的教學環境,讓這些藝術家有如此強烈的創作意識呢?「我記得很清楚,在當時藝專的圖書館,收藏著許多老師們從法國帶回去的畫冊,我們總是將這些畫冊一看再看,並相互討論著。直到有一天我來到了法國,去看印象派的美術館,馬上就『認出』那些陪伴我青少年時期的畫作,甚至都叫得出畫作與畫家的名字!那種發自內心的感動到現在都還記得。」

朱德群說︰「藝術是我這一生歷程的寫照,自從我十五歲進杭州藝專之後,我感覺到我的人生從那時候開始,就只想專心的作畫,我並沒有想過要去做其他的事,只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畫下去。」當時朱德群的老師吳大羽曾經對他說:「在學校不要想要出風頭、賣弄小聰明,如果在校六年能夠畫出一張可看的畫作也就夠了。」這幾句話總是讓朱德群謹記在心,奉為一生的座右銘,而這樣「誠懇與專注」的創作態度也能在朱德群的作品中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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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巴黎夢

那又是為什麼會選擇來巴黎呢?「當時校長和老師大都是留法的,所以即使當時政局動亂不安,但來巴黎一趟都是同學們心中的夢想,幾乎只要是杭州藝專的學生,沒有人不想來巴黎的!」

朱德群一直沒有忘記來巴黎的夢想,從台灣搭船來到法國,一切從零開始。他與夫人董景昭原本打算只待一年,但因當時物價還算低,意外的,存款還夠再待一年,等到錢全部用光準備打道回府時,當時他所參加的巴黎勒尚特畫廊(Galerie Henriette Legendre)藝術主任巴聶(Maurice Panier)很賞識朱德群的畫,即建議與畫廊簽約,這是他生命中重要轉捩點之一,也因此他決定留在法國發展。是在巴黎,朱德群的創作從具象走向抽象,在法國積極參與各式的沙龍展,除了深受俄裔畫家尼古拉.德.斯塔埃爾(Nicolas de Staël) 的影響外,最大的原因莫過於他對中國水墨的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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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畫上的中國靈魂

「中國的繪畫從唐宋一路以來,從來就沒有完全的寫實,唐宋時期的國畫早已帶有抽象的意境。雖然中國畫也有山水,但與現實的風景仍有很大的距離。而中國畫家也多半是文人,思想對自然的看法肯定比較詩意或帶有音樂性。」朱德群說他平常的生活消遣就是聽古典音樂,讀古詞、寫寫書法,「中國的書法是最早也最能夠表現抽象意境的。」

朱德群謙虛地說,做為一位現代的藝術家,必須經得起不同文化背景的價值考驗。「我是中國人,但我不會要求外國人去懂中國的文化,而我的創作則需要受文化的考驗,我的方法是將我的文化背景以另一種抽象的形式,透過不斷的摸索、練習,顯現在我的創作裡,我將東方的水墨以西方的油畫來展現。」

對於常與同樣是杭州藝專的學生、同樣以抽象畫為創作題材,且皆獲選為「法蘭西研究院美術院士」的趙無極,常被人們拿來作比較,朱德群說:「繪畫風格的不同,最大原因莫過於畫家有不同的生活背景,而畫家的個性更是決定風格的元素,並流露在畫作中。人人皆有不同的個性,而我與趙無極雖然生活背景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在我們的畫作中,仍然可清楚地感受到屬於我們自己個性中所表現出來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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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考驗未完成

做為同時代最前衛的藝術家之一,對於當今的前衛藝術有沒什麼特別的看法?朱德群有他獨特的見解。雖然他對現今藝術市場的混亂感到憂心,認為現今的前衛藝術所包含的範圍太寬廣,這是因為從1880年至1908年,從古典派的轉變到當時所說的前衛,都還停留在繪畫上,就像現在所謂的前衛藝術與八十年前的前衛藝術是有很大的差距的,但他也認為把一切交給時間去評斷是最公平的,藝術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而且至少五十年,他說。

隨然已屆米壽之齡,但問到那一幅畫作他最滿意時,朱德群俏皮的回答是︰「還沒出現!」他說每次作畫總是要求自己要有進步,在畫的這幅一定要比上幅畫得還要好才行,雖然他的創作已經達到藝術至高的境界!●


本文刊載於《La Vie》雜誌 2008 11 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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